到伦敦的第二天，我首先去参观的不是大本钟和塔桥，不是西敏寺和大英博物馆，也不是白金汉宫和温莎城堡，而是大作家狄更斯的出生地纪念馆。因为，狄更斯就像杰克．伦敦在我心中的意义一样。一个出身穷苦的孩子是怎样成长为伟大的作家呢？还是在我很年轻的时候，这个问题一直是推动我成长的心理动力之一。我很早就读过《大卫·科波菲尔》、《雾都孤儿》，不久前还观赏过新版的《雾都孤儿》的电影。狄更斯是我最喜欢也最敬仰的作家之一。而正是从拜访狄更斯，开始了我的英伦文学之旅。

    狄更斯出生在海港城市朴次茅斯（Portsmouth）。一早，我们就从伦敦启程，驱车路过一片片绿色的田野和小小的村落，大约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行程，我们就远远地望见了那片美丽的海滨。朴茨茅斯位于伦敦西南100公里左右的地方，南临索伦特海峡。几个世纪以来，朴茨茅斯是皇家海军最古老的基地，二战期间的敦刻尔克大撤退，盟军部队主要撤退到这里。而这里后来又成为盟军策划诺曼底战役的地点，艾森豪威尔和蒙哥马利将盟军最高司令部设于朴次茅斯市北，几十万盟军从这里出发，开始了人类历史上“最长的一天”。岸边的诺曼底登陆纪念博物馆，对面的皇家海军博物馆，伫立在街头的威武的皇家海军士兵雕像，蜿蜒六英里的海上长堤，高大的大三角帆塔，敦实的炮台与威严的城堡，都记录着战火云烟和历史的沧桑。如今，战争的烟云已经散去，只留下美丽的海滨公园，有游人度假漫步，凭吊以往。我漫步在那长堤之上，越过无际的大海，眺望诺曼底；而几天之后，我又站在对岸的诺曼底，向朴次茅斯的方向眺望。在这一片苍茫的大海之中，上演了一处多么威武雄壮的历史活剧啊！这是一个多么壮阔的历史现场啊！

    朴茨茅斯是一个记录着战争风云的伟大军港，但无论是凭海临风还是漫步街头，却感受不到剑拔弩张的战争气氛，而是宛如一座风景秀丽、温文尔雅、闲适浪漫的文化之城。朴茨茅斯足球俱乐部举世闻名，而且有传说，大作家柯南·道尔曾参与了朴茨茅斯足球俱乐部的筹建，并成为该俱乐部的第一位守门员。柯南·道尔最初就是在朴茨茅斯开始行医并进行文学创作的，在这里他发表了第一部重要作品《血字的研究》，小说的主角就是之后名声大躁的夏洛克·福尔摩斯。

    不过，最重要的，朴茨茅斯诞生了英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作家之一狄更斯。

    在游览了美丽的海滨公园之后，我来到位于“老商业街”的狄更斯故居。这是一条距海边不远的古老的街道，街道的中间有一段老有轨电车的铁轨，现在已经没有了电车的叮当声，只有两根铁轨默默地述说着当年的繁华。街上几乎没有行人，两旁都是居民的住宅，悠闲而宁静。在这一排排小楼中间，我找到了393号一栋二层红砖楼房，这就是如今开辟为“狄更斯出生地纪念馆”的狄更斯故居。小楼和其他楼房连在一起，面对街道的一面有整齐排列的窗户，门和窗户都漆成了白色，在红砖墙的映照下分外显眼。屋外是用黑色铁栅栏围起来的一个小花园，花园的门口有一个写着“Charles Dickens Birthplace”（“查尔斯．狄更斯出生地”）的绿色标牌。透过窗户，我看到屋里有一些小学生正在参观，他们也从窗户往外看到了我们，都热情地向我们招手。

    我从地下室的门进入到小楼的里边，依次参观每一个房间。屋子里所有房间都用英国摄政时期风格装饰，墙壁上贴着华丽的印花壁纸，这是当时普遍流行的风格。一个个房间都开辟为展厅，复原了当时狄更斯一家的生活场景。在主卧室里，有一架四柱双人床，小碎花布制成的床帘具有典型的英格兰乡村风格。一把绿色天鹅绒躺椅被铁栏杆保护起来，1812年2月7日，狄更斯就诞生在这把躺椅上；而在1870年6月9日，也是在这把躺椅上，这位伟大的作家离开人世。在狄更斯出生的房间外面，安放着他的父亲约翰·狄更斯的半身像。精致的餐厅，显示了主人细腻精巧的生活方式；顶楼的房间里展出了狄更斯的一小把头发、狄更斯父亲在给小女儿念故事的照片以及他收藏的中国瓷器。走廊和过道的墙壁上悬挂着的油画，都是狄更斯本人的作品。还有一些照片和油画，则反映了19世纪朴茨茅斯的街景和城市面貌。当年，狄更斯一家从窗户探出头去，会看到堆满干草和蔬菜的晾晒场，沿海还有几架风车，再远处就是普茨茅斯港了。

    从1809年到1812年，狄更斯一家在这里住了只有三年时间。大约在狄更斯出生不久，就搬到另外一处房子去住。后来，他们又几次搬家，狄更斯5岁时全家就迁居占松（Chatham），10岁时又搬到康登镇（Camden Town）。然而，现在我们看到的这所房子，却是狄更斯伟大一生的起点，是他全部生活的起点，他的一生都与这所老房子不可分割。他曾3次返回朴茨茅斯，在自己的出生地追忆当初的生活，他曾深情地描述说：“到现在，如果我尽力去回忆童年时候，我可以很清晰的记得那种被人抱着走下楼梯的感觉。在一个女人的怀抱里，我紧紧地搂住她，不敢看下面陡峭的楼梯。”1903年11月，朴茨茅斯市政府收购了这栋房子，开辟为狄更斯纪念馆，许许多多的仰慕者来到这里，寻访伟大作家的生命起点，从这个生命的起点上来领略和感受那些伟大作品的辉煌。

    这里是狄更斯走向艰难生活的起点。他的父亲约翰·狄更斯1809年来到朴茨茅斯，为海军的一个部门工作，家庭的生活条件还是很不错的，这从故居的装饰和陈设就可以看得出来。狄更斯的童年是无忧无虑的，自幼就与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。他在童年时代就阅读了《鲁滨逊漂流记》、《天方夜谭》等大量小说。他的父亲爱好戏剧，常带着小狄更斯到酒店表演戏剧，叙述表演体会，教他背诵诗歌，即兴创作，母亲的表演才能也给他很大的影响。但是，在他12岁时，父亲因债务问题而入狱，家道迅速衰落，母亲和弟妹不得不搬进监狱和父亲住在一起。狄更斯不得不挑起全家生活重担，到一家皮鞋油作坊去当童工，每逢星期日领到薪水就买些食物去监狱看望父母弟妹。在这些艰难穷苦的日子里，狄更斯备尝艰辛、屈辱，看尽人情冷暖，在幼小的心灵中遗留下永不消失的印象。在他后来的作品《大卫·科波菲尔》中，就部分地有他童年生活的影子。

    这里是狄更斯走向辉煌人生的起点。正是这位在穷困生活的磨练中成长起来的少年，对生活有着更深刻的体会。他从1832年开始进行文学创作，一生共创作了14部长篇小说，还有许多中、短篇小说和杂文、游记、戏剧、小品等等，留给了世人2000余个栩栩如生的角色。他以妙趣横生的幽默、细致入微的心理分析，以及现实主义描写与浪漫主义气氛的有机结合，生动地描绘出维多利亚时代英国的社会生活，奠定了他雄踞世界文坛之巅的伟大地位。他在《双城记》的那段著名的论断：“这是最好的时代，这是最坏的时代，这是智慧的时代，这是愚蠢的时代；这是信仰的时期，这是怀疑的时期；这是光明的季节，这是黑暗的季节；这是希望之春，这是失望之冬；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，人们面前一无所有；人们正在直登天堂；人们正在直下地狱。”是对维多利亚时代最经典的概括。在英国文学史上，维多利亚时代是群星灿烂的小说鼎盛时代，而在那些伟大的小说家中，狄更斯则是一颗最为光彩照人的明星。

    狄更斯从朴茨茅斯走向伦敦，从伦敦走向世界。朴茨茅斯老商业街的那栋老屋，正是有一位伟大作家波澜壮阔的人生的起点。而由于这位伟大作家的光辉，也使朴茨茅斯这座优雅的海边城市笼罩在文学的光芒之中。如今，我和许多热爱狄更斯作品的人一样，来到朴茨茅斯，寻访伟大作家的生命原点，也在思索，如此苦难的童年如何孕育了那位伟大作家宽广的心灵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