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忧患之外有生活
时间:2021/9/21 来源:本站原创 作者:赵丽杰 阅读:2458

 

凡有点文化的中国人,没有不知道《岳阳楼记》的——中学课本里有。因此,“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”这句名言,从北宋一直流传到现在,成为许多人的座右铭。

进亦忧,退亦忧;别人没愁之前先愁,别人全快乐了,才能快乐;忧患时愁,安乐时想到忧患,也愁……忧患意识在中国古代思想中占了相当大的比重。

但历史从来不仅仅是正史与教科书中所叙述的那样,历史包含着英国思想家雷蒙·威廉斯所说的“生活方式”的铺叙与展现。中国古代官员绝不都是《红楼梦》中贾政那样终日想着皇恩一本正经索然无味的,他们很“乐活”:达,兼济天下;穷,独善其身。居则泉石花竹,诗酒棋书,金石博物,清谈酬唱;行则名山大川,登高望远,求贤访友,情意绵长。在那些无关乎功利的活动中,快乐与生活同在。这些快乐光阴,是古人乐于生活于世的重要理由之一。也正是由于存在着这样的一种生活,古人才不至于被沉重的政治纷争、道德庄严与功利追逐所压垮。

话说晋穆帝永和九年(353年)三月初,王羲之与儿子、朋友共41位名流高士,在会稽山的兰亭集会。会稽山“崇山峻岭,茂林修竹”,当天,“天朗气清,惠风和畅”,溪水映着两岸绿色,十分迷人。

大家列坐在蜿蜒曲折的溪水旁,由书童将斟酒的羽觞放入溪中,让其顺流而下,觞在谁的面前停了,谁便赋诗,若吟不出诗,则要罚酒三杯。

大家把诗汇集起来,公推此次聚会的召集人、德高望重的王羲之写一序文,记录这次雅集,于是,王羲之乘着酒兴,即席挥毫,写下了被后人誉为“天下第一行书”的《兰亭集序》。

这次集会,初衷是“修禊”——流传民间的一种习俗。人们于农历三月上旬的上巳日到水边举行祓祭仪式,用香薰草蘸水洒身上,或沐浴洗涤,感受春意,祈求消除病灾。

一次雅集,流芳千古,羡煞多少人!

白居易是唐代三大诗人之一,是我国文学史上的重要人物。他一生做诗很多,语言通俗易懂,“老妪能解”。叙事诗中《琵琶行》《长恨歌》《卖炭翁》等都是唐诗中的精品。其中《琵琶行》中的“千呼万唤始出来,犹抱琵琶半遮面”、“同是天涯沦落人,相逢何必曾相识”等名句千百年来家喻户晓。

白居易诗好,政绩也相当了得,他29岁中进士,曾任翰林学士、左赞善大夫等,清乾隆皇帝敕编的《唐宋诗醇》给白居易很高的评价,认为他“实具经世之才”。但他的仕途也是起起落落的,先是被贬为江州司马,四年后被任命为忠州刺史。外放期间,他勤政为民,深受百姓爱戴,自己的生活也多姿多彩。他自酿美酒,种花种树,藏书交友。《穷幽记》记载,白居易的家边有一个超大的池塘,可以泛舟。他有时就在船上宴请宾客,让人在船旁吊百余只囊,里面装有美酒佳肴,随船而行。要吃喝时,就拉起,吃喝完一只再拉起一只,直到吃完喝完为止。

虽然后来白居易被召回长安,授中书舍人等,地位越来越高,但他主动要求外放,逃离是非之地。他一生经历德宗、顺宗、宪宗、穆宗、敬宗、文宗、武宗七朝,身旁的大腕起起落落、沉沉浮浮,连最好的朋友元稹都晚节不保,唯独他岿然不动。他正是以“乐活”的方式,达到“退后一步是向前”的效果的。《新唐书》评价他“完节自高”,是个贤人。

金圣叹是明末清初著名的文学批评家,批点的《水浒传》、《西厢记》等成为中国文学批评的经典。他有一篇著名文章,叫《不亦快哉》。文中,他举了“不亦快哉”的二十三件事。比如在“其二”中,他说,分别十年的朋友,傍晚时突然来了。他开门作个揖,来不及问他是坐船来的还是陆路来的,也来不及让座,就一溜小跑到里屋,打恭作揖地求妻子给点钱买酒,妻子“欣然拔金簪相付”。一算够喝三天的,“不亦快哉”;又如,“其十二:夏月早起,看人于松棚下,锯大竹作筒用。不亦快哉!”;“其廿九:作县官,每日打鼓退堂时,不亦快哉! ”;在街上,看两个斯文的人吵架,满嘴之乎者也,却各不相让,忽然来一壮汉,大喝一声,争吵停止;夏日于朱红盘中,亲手切一个绿西瓜;看猫捉老鼠……都能“不亦快哉”!快乐来自日常小事,发自内心,有性情、有趣味、有童真。

金圣叹因贪官诬陷被朝廷处以极刑。死前,他用实际行动给自己的“不亦快哉”增加了一条——

在刑场上,他泰然自若,并向监斩官索酒畅饮,饮罢大笑,说:“割头,痛事也;饮酒,快事也;割头而先饮酒,痛快痛快!”

纤弱文人而豪气冲天,用《三国演义》的表达方式,就是“真英雄也”!我还想起金庸的一句话:“痛快哭,痛快笑,痛快的痛死不了。”真精彩!

和平年代,也许当英雄不易,没机会。然而,如金圣叹一般每天写出若干条“不亦快哉”却不难。比如,春有百花秋有月,夏有凉风冬有雪,不亦快哉!又比如,减肥数日,瓜菜充饥,忽有朋友请客,全是海鲜,却之不恭,大快朵頣,不亦快哉;平时看好一件衣服,一千多,不舍得买,“双十一”上网以二百抢到,不亦快哉;外面寒风凛冽,忽有一阵幽香传来,原来窗台上的香雪兰开了,不亦快哉;以为得了什么病,体检发现啥事没有,不亦快哉;回故乡,目力所及,全是老乡,不亦快哉……快乐太多了,数也数不清,而这就是我们当下的生活,不亦快哉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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